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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朝前走，相比于外面鸟兽和鸣，山洞深处有种死气沉沉的安静。虽然她看不见，可几天来她已经熟悉了这条路，一共一百四十一步就能走到里。
沈峥不敢睡。
他很少有不敢的时候，但这病蹊跷，只要他一闭上眼睛，必定噩梦缠身，他最害怕的场景一遍遍地出现，重复。
仅仅不到十天，就把他折磨的消瘦。
傅南烟踌躇地走了过来，因为视线被遮挡，听力便比以前更好一些，她听见了动静，与此同时，沈峥也注意到了她。
“出去。”
沈峥淡淡道。
清冷的嗓音已变得沙哑无比。
好重的血腥味。
傅南烟每次走近些都能闻到，一开始会恶心作呕，后来习惯了，可还是觉得不太舒服。
这次她没听话，径直往前走。十天来，这是她数不清第多少次没听沈峥的话。
沈峥发病的时候她会被黎安赶出去，她就在外面静静的等，听着里面各式各样的声音从有至无，再化为死水般的沉寂。他不发病时很安静，傅南烟会靠近他，然后守在一旁，也不说话，也赶不走——黎安赶一次，她回来一次，打骂都没用，她都回来，黎安也不会真打，后来索性也不赶她了。
傅南烟摸着石壁，第一百四十一步迈完，她停了下来，抱膝而坐。
“出去，别让我说第三遍。”
沈峥心情很差，他怕发起病来伤到女孩。
“你很疼吗？”
傅南烟突然低声问。沈峥就离她两步远，倚靠坚硬而冰冷的石壁，闻声他偏头，脸色苍白似鬼，不成人样，一旁的女孩看起来很乖，可总也不听话，唯独眼睛倒是乖乖的遮住，这也正好，如果让她看到了自己的样子，恐怕会更害怕吧。
她本来就怕他。
沈峥微微后仰，靠着石壁，喉结滚动。
“疼。”
傅南烟抿唇，过了片刻，“我可以离你近一点吗？”
他诧异，她不怕他？
“不行。”
傅南烟却站起身，朝着他发出声音的方向迈出第一百四十二步，然后重新坐下。
沈峥心想，反正她也不听话，何必要问他的意见？
他拿过碧水剑抵着傅南烟的脖颈，她却从怀里掏出一颗糖，沈峥愣住。
“吃了就不疼了。”
没有答复，傅南烟以为他担心糖有毒，于是她含到嘴里，“没毒。”
又掏出一块，递给他。
沈峥迟迟没接。
甜味儿化开，傅南烟有点失落，正打算把糖收回去，手心里的糖果却被人拿走了。
沈峥收回剑，骨节分明而又修长的手指间捏着小小的糖块，被劣质的油纸包裹，跟宫中御厨做出来的糕点相比简直天差地别，他盯着。
“为什么吃了就不疼？”
“娘说的。”
“有用吗？”
傅南烟想了想，“不知道。”
她疼的时候，身边没有人给她糖吃，于是也不知道娘是不是哄她的。
沈峥拆开纸，将形状七扭八歪的糖块含进口中，甜腻的发咸，他却也不嫌弃，只道：“不疼了。”
傅南烟埋首，突然特别想哭，她也不知道为什么。
可能是因为整日陷入仿若无人的死寂，漫无终点的黑暗，她看不到出路，所以害怕，委屈。
沈峥偏头，越发觉得她像傅家那姑娘，也像路澜。路澜是个小哭包呀，没了哥哥，会难过好一阵吧，不过她忘性大，或许过段时间就好了，傅家那姑娘应该也是如此……
“你是不是要去见阎王大哥了？”
傅南烟总是莫名其妙的担心，特别是每次听到他压抑的痛苦声时，这个感觉就会越来越强烈。
“不好吗？”沈峥也不知道自己熬不熬的过去，但一定会尽全力撑下去的，因为京都还有路澜在等他回家，他还欠一个女孩承诺，但究竟能不能熬过去，说到底还是未知数，他道：“走过奈何桥，看很多像凤凰一样的花，不是你说过的？”
“那你带我一起走吧。”
傅南烟带了些许哭腔，可没真正哭出来，只是觉得难受，“我想娘。”
“我也想她。”
虽然，她可能从来都没有在乎过自己。
可除了路澜，他只有母亲一个亲人。
“你带我走吧。”她又说了一遍，在地上摸沈峥的剑，那剑很锋利，砍一下就没命，估计也不会疼，反正就一下。
沈峥注意到她的意图，忙把剑拿到一边。
“不行。”
傅南烟问：“为什么？”
“你与我非亲非故，我怎么带你走？”
“那我们现在是亲人了。”傅南烟急道：“好不好？”
亲人？
沈峥看着这被他无意间救下的不知世的女孩，她天真的让人咂舌，可怜又可爱。
怎么会有说亲人就是亲人的呢？荒谬。
“不行。”
接连被拒绝，傅南烟十分失落。
黎安已熬好了安神的药，见傅南烟在主人身旁，还离的那么近，他愣了下，不过见主人并不是十分抗拒，他也没说什么，“主人，药熬好了。”
沈峥接过，一言不发直接将温热的药喝下。
很苦，还好之前吃了块糖。
接过空碗，黎安忍不住看向傅南烟道：“主人，这孩子……？”
他什么都没说，似乎默认了她在身边，于是黎安到一旁休息，主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发病，他不敢离得太远。
“今天是第几天？”
黎安道：“十天了。”
沈峥颔首。
一个时辰后，沈峥再次发病，黎安听到动静的一瞬间睁开眼睛，把他身边的碧水剑拿走，然后紧紧地束缚住了沈峥。
傅南烟也被惊醒，她第一次离发病时的他那么近，这才知道原来那些奇怪的声音，都是沈峥在撞石头折磨自己，所以才会有血腥味。
“让她走。”
沈峥皱紧眉头，五官因压抑而变得狰狞，几乎咬着牙说出这三个字，黎安根本无暇顾及她，一边抱着试图自残的沈峥一边朝傅南烟喊：“快走，到洞口去等着！”
傅南烟走了，等声音停止才回来。
沈峥睡着了，她悄悄走了一百四十三步，然后把泥人放到沉睡的沈峥身边。
如果你疼，就让它陪着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