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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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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拍了拍小男孩手中混着泥灰的米粒,微笑着说:“你叫二蛋对吗?二蛋,姐姐再给你盛一碗粥,地上的粥别捡了。你娘和你都有粥喝,不会饿肚子的。”

    二蛋呆呆看着我,兴奋地再三问真假。

    那位拿马鞭的管事蹲下来,面上笑着,语气里带着点不悦:“姑娘,一人一碗是规矩,给过不能再给,谁也不能坏了规矩。规矩坏了,乱套了,你说是不是。”

    人群里有人捧着粥站了出来:“我不喝了,这碗粥给二蛋子。”

    一驼背老翁道:“孩子差点死了,想喝口热粥,你们通融通融吧!”

    陆陆续续有人附和:“再给娃娃一碗粥吧!”

    “姑娘,你起的头,这是叫我为难啊。主子还在那看着,你怎么收场?”管事望着五少爷,小声道。

    虽然是不合规矩,慷他人之慨的行为,可是孩子可怜,若能从我的饭食里省些给他,我也愿意,姑且冒失冲动一回,便冲管事笑了笑:“天地为钵,全当这碗粥是狗儿舍给天地的,再给他一碗,不算是违背规矩呀。神佛菩萨眼皮底下,一定保佑管事您长命百岁,万事吉祥。”

    管事略觉吃惊:“你这是强词夺理。”

    身后法师双手合十,鞠躬道:“女施主说得是,天地为钵,阿弥陀佛。”其余几位法师纷纷跟着念了声佛。

    管事听了,登时拉下脸。

    “这‘天地为钵’听着有趣,像是从心肺里剖出来的话。饿久了的人,最忌讳吃太快,余方啊,给孩子盛粥。”一道沧桑而温和的声音传来,众人寻着声音方向看去。阶梯之上,衣香鬓影,花团锦簇,站着老太太及各院夫人、少爷们。

    余管事忙向着老太太的方向打了个千儿,高声应承。

    满满一大粥送到狗儿嘴边时,狗儿娘激动地对着众人又拜又磕。难民们接连下跪,对着老太太高呼慈悲菩萨。二夫人在老太太耳边说了句话,继而搀着老太太转身进入慈云寺中,一众人紧紧跟随。

    温冲立在台阶上,目光如电,我避开他的目光,回到派粥的位置上。

    小插曲结束,粥棚继续有秩序地派粥,本以为事情就这样过去了,没想到没过多久,老太太身边的春婵与魏妈妈一同来寻我。

    魏妈妈打量着我,板起脸然后又轻轻道:“姑娘,老太太请你去说话。”

    我心头一紧,春婵按下我手里的勺子,拉起我手,甜甜笑着:“没什么好怕的,这是大好事,老太太没见过妹妹,想和你说说话而已,走呀。”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下雨撑伞,渡江乘船,怕什么。随即点点头,跟她们走。

    老太太禅房中翠玉明珰、华冠丽服,内部锦天绣地,完全不似寺庙普通禅房的样子。

    老太太上座在一透矮足短塌,背后是五扇鸡翅木绢画玻璃炕屏。茗小姐挨在老太太怀中,脖颈上戴着青金石珐琅彩项圈,大夫人与二夫人左右伴坐。

    满满一屋子人,原本说说笑笑。我一进去,瞬间鸦雀无声,一位老嬷嬷拿来蒲团放在我脚边后恭敬退下。

    春婵捧上眼镜匣子,老太太从里头摸出一副眼镜,对着我照了回:“不必跪了,过来我瞧瞧。”

    我福身行了礼,在众人注视下走到老太太面前。

    “大姐哪里得的好丫鬟,真真羡煞旁人。我瞧着这丫头伶俐聪敏,模样倒乖巧白净,看着喜爱,老太太您觉得如何?”二夫人欣然笑道。明明是笑容,温婉的模样却叫我心尖顿生寒凉。

    分明是她让王管事前去通州下聘,将我带回温府,现在这样说,像是不知道我的来历……

    老太太看了一眼二夫人,微笑道:“给你一个春兰还不够,又打起大太太屋里人的主意,她屋里统共几个人,我还没好意思开口,你倒抢在前头。”

    “天地良心,我可没有。你们瞧,我一问,老太太把自个的心思兜漏了。”二夫人故作愁容说道。

    老太太笑得拿帕子抹眼睛,几位夫人、嬷嬷们随着大笑。

    只有大夫人静静望着我,眉头微蹙。

    “可都别笑了,我们这样笑,吓着了她。你是哪里人?今年几岁?爹娘可是府里头的人?”三夫人一连三问。

    六夫人面露喜色:“三姐这问得,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衙门查户籍。我们几个里属你笑得最大声,难道也想同大姐讨人呢?你是要做婆婆的人,骁儿十五娶妻,还要双喜临门纳妾不成?”

    三夫人忿忿道:“老太太你瞧她,一句话要把我气死。骁儿什么烈火爆炭脾气,我可不敢往他屋里塞人。”

    二夫人抬眼看了看三夫人。

    “看来三夫人是要为四少爷安排。”卫姨妈笑道。

    “他不配。”三夫人冲口而出。

    五夫人凑趣道:“正月里,一个丫头,叫我们今天抢破脑袋。”

    要么说三个女人一台戏,几位夫人一言一语,各人身上的香味交织着,快把我香得晕过去,几回咬牙提了提精神。

    老太太心情甚好,瞧了眼一语不发的大夫人,对我说:“丫头,今个你有功,有功就该赏。你该赏,你爹娘也该赏,调教出个好闺女。事情起因过程啊,我都知道了,没事就是好事。一条小小的孩儿命,要是因为一碗粥没了,叫我这把年纪的人心里头如何过意得去。几十年的经是白念,香也白烧。”

    我救人,本也不是为温家救的,当时情况危急,一条性命当前,任谁都会和我一样。

    老太太身后一位端庄的老妈妈绕到塌前,对二夫人低声耳语几句。

    老太太揉了揉孙女茗茗的细发,转头问:“这是做什么,还偷偷摸摸说话。”

    “没什么。”二夫人笑了笑,伸手轻挑起我腰间的红络子:“严妈妈说是在谁身上见过一条一样的络子,我看她是老眼昏花,天下络子万变不离其宗,能有多大差别。”

    好一招金蝉脱壳,沉默如此之久,终于还是等到这一刻,二夫人的用意我已明了。

    大夫人肃容后,由素秋搀着来到我身边:“老太太,这孩子是——。”

    我登时噗通一声跪下,跪得额外清脆响亮,众人一时怔住,堂中十几二十人齐刷刷望向我。

    大夫人抚了抚我的发,话说得轻可极具分量:“好孩子,站起来说话,老太太不叫你跪,忘了吗?你的事,我与老太太详说。”

    您不能说,只能由我说啊。

    我盈盈长拜,伏身在地:“回老太太,我爹名叫苏县志,十六年前因缘际会,在通州老家曾与老太太、温将军有过一面之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