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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一章 “容瑾往事”:二度背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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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裔榕醒来时,映入他眼帘的是天空堡垒窗外漆黑的宇宙。

    猩红色的帷幔下,凌乱的酒红色被褥间,裔榕如玉一般的香肩半露。

    他俯卧在那张的床上,本以为刚睡醒理应是神清气爽的,但此刻,他却觉得浑身无比酸痛。他无力地躺了一会儿,什么都不敢回想:太可怕了!实在是太可怕了!我刚刚经历的实在是太可怕了!裔榕有种欲哭无泪的感觉,只觉得自己的眼泪在刚刚过去的几个小时里似已流干。

    他听到有人推门走了进来,害怕地将脑袋藏到被褥之下。

    走入裔榕房间的是陆尚悠然,她一身肃穆的白大褂,似乎在悼念亡故的爱人。

    映入陆尚悠然眼帘的是一片狼藉的房间,像是被人洗劫了似的,没有一件摆饰还在原位上,床单和地毯上还留着血污,裔榕从被子里露出来的圆润的小肩膀上青一道紫一道的。

    裔榕战战兢兢地从被褥的间隙向外张望,他和陆尚悠然的视线一对上,便把头猛地转向另一侧,趴着,不再看悠然,就像是个生气的孩子,因为父母不给糖吃,而耍起了小性子,对人不理不睬的。

    陆尚悠然则面不改色地走到裔榕的床边,轻声道:“我是来给你清理伤口的。”

    “我不用。”裔榕顶嘴道:“你是坏人。”

    “不管我是什么人,要是清理不好你的伤口,我就会一直待在这个房间里,碍你的眼。”陆尚悠然施压道。

    裔榕沉默了,他知道自己现在不是和苍海先生在一起,耍性子的后果就和在学堂时一样,等待他的只有无尽的痛苦。

    “我是不是永远都会被囚禁在这间屋子里?”裔榕突然嗫嚅着问,轻咳了几声。

    “我不这么认为,大家都这么喜欢你,你完全可以提要求,满足你自己的需求的。”陆尚悠然轻轻揭开覆在裔榕身上的酒红色丝绵被褥——裔榕轻薄的后背上布满了扎眼的伤痕,破了皮的伤口渗着血丝,夹杂着被钝器击中的青紫色淤痕,似在薄纸一样的皮肤上晕开的朵朵红莓和团团墨迹。

    裔榕突然吃痛地拉住了陆尚悠然的手,制止了她继续掀开被褥。

    陆尚悠然本以为裔榕是因为衣不蔽体而害羞,定睛一看才发现,原来是一小块丝绵被褥黏连在了绽开的皮肉里,渗着黑红的血渍,她揭开被褥时扯到了他的伤口。

    陆尚悠然突然有些心疼——这可是苍海澜舍命保护的东西啊。

    她想起自己之前质问过罗宾:“你不是答应我了,不会动苍海澜的吗?”

    罗宾湖蓝的眼睛不着一丝情感,冷笑着答道:“可是,他都知道你是叛徒了,不可能再和你在一起的,他现在是活是死,对你很重要吗?”

    “当然重要!有谁会像你这样,对于自己得不到的东西,就只想着毁了也不让别人得到?”陆尚悠然记得自己当时这么反问罗宾。

    罗宾听罢,瞬间气得脸色刷白,这让陆尚悠然明白,对罗宾来说,裔榕并非只是一枚棋子那么简单。

    只是,怎么利用裔榕反制罗宾呢?陆尚悠然还没想清楚。

    此时此刻,悠然看着裔榕,无比后悔,如果她当时没有答应做罗宾在格尔勒家族的内线呢?苍海澜是不是就不会死?她和苍海澜之间是不是就不会夹杂着裔榕这样一个嫌隙?

    陆尚悠然用酒精滚珠缓缓滚过裔榕的背,擦去污秽,同时对伤口进行消毒。漾着血痕的伤口受到酒精刺激,剧痛直冲裔榕的大脑——他疼得全身发颤,但自始至终,裔榕都紧紧咬着牙,默不作声。

    然后,陆尚悠然拿起T型滚珠描摹起伤痕的形状,带有“治愈膏药”的精华随着滚珠落在了那些伤痕和淤青上,体表的伤痕随之愈合,但裔榕心里的伤痕,却随着陆尚悠然的描摹,被反复揭开。

    他记得那些人是怎么对他的,那对姓莱姆希的兄妹,他们让裔榕成为了那类人——那类痛并快乐着的人。

    “苍海澜给你的铃铛呢?”陆尚悠然把裔榕翻了面,继续清理伤口。

    裔榕还是不看她,扭过头,闭着眼,床头灯散发出薄薄的光晕,投射在裔榕长长的睫毛间,落下青黛般的剪影。

    “我不知道。”裔榕回答,他的嘴角被打开了一道口子,晕着一圈红,初春凝雪般的两颊上斑驳着泪痕。

    “罗宾这么喜欢你,要租用你的客人这么喜欢你……”

    裔榕气呼呼地打断道:“他们这么对我,根本不是喜欢我。”只是,即使裔榕生起气来,说话的语气依然浑厚而可爱,就像是个孩子在发脾气似的。

    “那是你不服从他们,你服从了他们之后,你想要什么,他们都会给。”陆尚悠然怂恿道:“有谁看了你流泪,会不心疼?有谁闻了你身上的气味,会不心动?”

    悠然凑近裔榕的头发闻了闻——奶香——那是寒冬腊月,饥肠辘辘的人,走在肃穆的街头,扑鼻而来的面包店的奶香气。

    “你离我远点!”裔榕感受到了陆尚悠然的鼻息,推开了她。

    陆尚悠然却反手就给了裔榕一个耳光,问他:“你不想活着逃出去吗?”

    裔榕背过身,呜呜哭着捂着脸,火热的巴掌印在裔榕的手下蔓延,他腰上的软肉随着呼吸,一起一伏。

    “他们杀了苍海澜!”陆尚悠然突然说,声音低落下来:“他们答应过我,会放他一命的,我才答应帮他们的,他们言而无信。”说罢,陆尚悠然拿出一支针管,对着裔榕雪白的后颈推入了针管内的闪着荧光的翠绿试剂。

    裔榕吃痛地挣扎起来,问:“你干什么?”

    “你别乱动!这是永久型抗衰老针剂。”陆尚悠然解释道:“这样,你就再也不会像之前那样突然衰老了。”

    裔榕又把头埋进被窝里,小声地啜泣着,自己骗自己道:“苍海先生会来救我的。”

    陆尚悠然则猛地把裔榕身上的杯子掀开,揪着裔榕的头发,让他抬起头来,直视着自己。

    “我再和你说一遍,苍海澜死了,他不会来救我们的。”悠然说着,泄愤似的把裔榕的脑袋往柔软的枕头上一砸。

    裔榕吓得整个人蜷缩了起来,只敢透过捂住自己小脸的指缝偷瞄悠然。

    “我和你一样,被他们利用完了,特殊碱基对实验一结束,我就什么都不是了。”悠然俯视着裔榕说:“我和你一样,想要报复他们,如果能帮你逃出去,就是对他们最好的报复。”她肆无忌惮地提高了音量,“教导”裔榕道:“去讨好他们!问他们把铃铛项链要来!那个铃铛里产生的生命能量,足够你逃出去的了。”

    陆尚悠然根本没想到裔榕的房间里有监视器,只有在罗宾进入时,监视器才会关闭。

    此刻,监视器将她的一言一行全部录制了下来。

    2

    “裔榕是你的资产了,你是得到了他的身体,但那有什么用?你能得到他的心吗?”陆尚悠然嗤笑道。

    天空堡垒的实验室里,罗宾背对着陆尚悠然而立,正在查验着面前光束屏上的实验参数。

    从他们所在处向下俯视,能够看到实验室的底楼放满了一人高的培养缸,缸内盛着混浊的液体,里面似有人影悬浮。

    几个天空堡垒的黑金机器人士兵从陆尚悠然的身后架着她。

    她那头一丝不苟的黑长直发像是受到了静电作用似的向上炸开,黑框眼镜也被随意丢弃在地上,镜面碎裂,万花筒般折射着实验室内清冷的氛围。

    罗宾听到了陆尚悠然的这番话,忍无可忍地仰头闭眼,长出一口气后,咬着牙回头对陆尚悠然说:“我为什么要得到他的心?他不过是一个愚笨的、供人娱乐的底层资产,而且我关心的治国理政之道,凭他的智商,能听得懂吗?我和他有什么共同语言?我为什么要得到他的心?”

    罗宾说完,感到心头一紧。

    没错,他撒谎了。

    裔榕对我来说绝不只是一个愚笨的、供人娱乐的底层资产,罗宾对此很坚定,但他必须这么说,这样,他才能让所有人信服——我,罗宾,没有任何弱点。

    罗宾背着手走近陆尚悠然,戏谑道:“你背叛过格尔勒,就有可能背叛我,果不其然!”

    “看到别人往死里玩弄他,你很开心吗?”陆尚悠然狞笑着,黑色的瞳仁里散射着癫狂的光芒。

    “他不过是一个底层资产,他怎么想的,是什么感受,我不感兴趣,但你怎么想的,我很想知道。”罗宾凑近陆尚悠然说:“所以,我才会监听你和裔榕之间的对话。”

    只是,罗宾的这句话又是一个谎言。

    虽然他早已对陆尚悠然的忠诚有所忌惮,但他没有刻意监听陆尚悠然。在裔榕的房间里装监视器,也只是罗宾为了确保自己能够知道裔榕每时每刻在干什么。

    对于裔榕过去、现在和未来的一切遭遇,罗宾很心疼,但他别无他择。

    过去我得不到你,所以我才会想毁了你,至今我仍后悔不已,但现在,我已拥有了你,却仍无法时刻保护你,无法得到你的心,我知道我有罪,我对你有罪,但有朝一日,你知悉了真相,会原谅我吗?罗宾心想。

    3

    罗宾身后的实验室大门旋转而开。

    他的教父——斯宾塞·莱姆希——走了进来。他长着一张标准的盎格鲁-萨克逊人的脸,两颊浮着高原红,眼圈周围像是抹上了白色眼影,淡金色的发际线高高耸起,嘴角抿着,高傲地不可一世,发福的身体塞在军装里,似乎下一秒就要把衣服撑破了。

    “啊哈!”斯宾塞·莱姆希拍手一笑,指着陆尚悠然问罗宾:“这就是我们今天的实验对象?”

    “没错。”罗宾答道。

    “对了,那个最强武器已经验好货了,我准备明天一早就带到我那儿去。”斯宾塞随口一说。

    “行。”罗宾的脸上不见任何情绪。

    “你们要对我做什么?”陆尚悠然慌了神。

    莱姆希饶有兴致地介绍起来:“要知道,之前那些愚蠢的新纪元人类,崇尚动物基因,竟敢玷污上帝造物的纯净,现在,我们罗氏家族要让一切归位,重回正轨。”他顿了顿,继续道:“只是,现在,除了我们,人们都还在向往成为地表最强生物的幻梦里徘徊,所以,我们要剥离所有新纪元人类体内的动物基因,必须隐秘,最好是通过融入气体的纳米技术,让新纪元人类在呼吸之间,便像是得到上帝挥洒的恩赐,奇迹般地褪去身上的动物基因表达。”

    罗宾瞥了陆尚悠然一眼,悠然注意到罗宾的视线里竟掠过一丝同情。

    莱姆希补充道:“当然,这项纳米技术十分前沿,还没有临床实验的支撑,所以你真幸运!”他轻抚了一下陆尚悠然的肩膀,说:“你是这项纳米技术的第一位临床实验对象,我们都会记住你为上帝的事业所做出的的贡献的。”说罢,莱姆希挥了挥手,道:“带走吧!”

    随即,架着陆尚悠然的机器人士兵就开始将陆尚悠然往门外拖。

    “你不能这么对我!”陆尚悠然叫嚣着:“你们不能这么做!你们不觉得自己的逻辑很可笑吗?那些底层资产,一个个都是你们信奉的上帝的造物,你们却不把他们当做人来对待,你们一个个都已经是人不算人,动物不算动物的东西,还自诩为新纪元人类!”

    陆尚悠然的双肩被机器人士兵牢牢钳制,她只能像是被拖上断头台的“含冤之人”一样无谓地蹬着腿,踢落了鞋。她被带出实验室后,实验室的圆形大门合拢,阻隔了陆尚悠然凄厉的吼声。

    斯宾塞·莱姆希摇了摇头,抱怨道:“这个女人真是吵,怪不得生来就是底层资产,哪怕接受了我们新纪元人类的教育,还像是个底层资产一样无礼。”

    罗宾却道:“的确,不是每个会说话,能吃会喝的东西都是人,不然鹦鹉可不就是人了吗?”他望着陆尚悠然被带离的方向,脸上漏出的一抹同情转瞬即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