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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别来无恙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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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叔,那房子是文华巷三百八十六号,就在崇仁宫的边上,老太太开价十二万,我估摸着还能讲下来一些……”

    秦风大致将房子的情况介绍给了谢大志后,开口说道:“不过这房子不要用我的名义买,最好是用谢轩的。”

    “这是为什么?秦风,小轩有房子的,还是写你的名字吧……”

    谢大志有些奇怪的看向秦风,按他这辈人的思维,有房才有家,没见过自家花钱买房子,却要写别人名字的。

    “谢叔,谢轩是我兄弟,写他一样的,我给您说说那店子的事吧……”

    秦风笑着将话题给岔到了古玩街上的那家店铺,“现在没人敢接手那家店,我希望谢叔您接手之后,先停业一个月。

    当然,该交的租金什么的,咱们都照给,另外别让人打听出事谁盘下来的店子……”

    秦风并没有隐瞒那家店的情况,原原本本的给谢大志讲诉了一番,听得谢大志的脸色不断变幻着,显然他也听过袁丙奇的名头。

    “秦风,那店你最好别接,这些地头蛇,咱们惹不起。”要是放在石市,谢大志自然不怕,但在津天他没有根基,却是不愿意招惹这些道上中人。

    “谢叔,没事,用远子的名字签合同……”

    秦风一边想一边说道:“手续办完之后,让那个叫莘南的人直接回京城,然后把《文宝斋》关上就行了,远子名字生,他们一时半会查不到什么的。”

    “那……店子总归还是要开业的啊?”谢大志有些不明白秦风的想法了,得罪了地头蛇,以后的日子哪有那么好过的?

    “到时候给他们保护费就好了,别人交两千,咱们交四千还不行吗?”秦风随口编了个瞎话,他总不能说自个儿现在腾不出手来收拾姓袁的吧?

    “那好吧,我两件事我一准帮你办妥。”

    见到秦风坚持,谢大志也没多说什么,到时万一真发生什么事,他也能找朋友在袁丙奇面前说项一二,想必对方会给这点面子的。

    安排好津天的事情后,秦风买了张车票,直接去了仓州。

    此次除了寻找妹妹之外,秦风还必须去一趟刘家,身在监狱的时候就不说了,但现在已经出狱,不去刘家拜访一番就是有失礼数了。

    站在刘家的大院门口,秦风有些失神,当年他曾经无数次的带着妹妹来过这里,但此时此刻,却变成了孤身一人。

    “汪……汪汪!”

    一阵急促的狗吠声从刘家大院里传了出来,紧接着一条背上毛发已经有些脱落的大黄狗,如同离弦之箭一般,从院子里窜了出来。

    “大黄,你干什么?”

    刘家成的声音响了起来,紧接着跟着大黄跑出了院子,那动作一点都不像是六十多岁的老人,身手依然很矫健。

    “咦?你是谁?”

    当刘家成看到大黄狗正亲热的和一个年轻人扑在一起的时候,眼睛顿时瞪直了,不可思议的看着眼前的一幕,在刘家,没人比他更知道这老狗的脾性。

    当年秦风和妹妹出事的时候,刘家成几兄弟和刘子墨都在台岛,等他们回来之后事情已经尘埃落定,再无周旋的可能。

    后来刘子墨就将被饿的奄奄一息的大黄,从秦风所住的地方带了回来。

    刚来到刘家的时候,大黄狗的脾气异常的暴躁,将刘家成花了一万多块钱买的一条看家藏獒都给咬死掉了,刘家除了刘子墨之外,无人能接近这条大黄狗。

    后来刘子墨离开了仓州刘家大院,照看大黄狗的任务就交给了刘家成,他也喜欢这狗的忠烈,足足用了半年多的时间,才让大黄接受了自己。

    眼下大黄居然和一个陌生人如此亲热,不禁让刘家成大跌眼镜,要知道,这几年来刘家可没少发生因为大黄咬人而赔钱的事情。

    “大黄,想死我了……”

    紧紧抱着大黄狗的脖子,秦风的眼中噙满了泪水,他能感受得到身下大黄对自己毫无保留的爱,往日带着妹妹身后跟着大黄的那一幕幕场景,如同电影般在心头闪过。

    “呜……呜呜……”

    大黄口中发出了呜咽声,一双像是会说话的眼睛,往外溢出了丝丝液体,轻轻咬着秦风的手臂,怎么都不肯松嘴,有些时候,动物的感情往往要比人类更加的真挚和忠诚。

    “我不会走了,大黄,咱们以后永远都在一起。”

    被判入狱四年,秦风没有掉过一滴泪水,跟着师父学艺挨打,秦风一直紧咬牙关,唯有载昰的去世和此刻,他的泪水像是禁不住的闸水一般涌了出来。

    其实秦风在前几年是回过一次仓州的,也曾想过要把大黄带走,不过那会他还在牢狱之中,一来不想被刘家发现,二来即使带回大黄,秦风也无处安置。

    “我……我知道了,你……你小子是秦风!”

    站在门口的刘家成突然想到了一种可能性,只有遇到故主,或许大黄才会有如此的表现吧?

    “刘叔叔,是我,我是秦风!”

    抹了一把眼泪,秦风抬起头来,相比四年前,他那尖尖的下巴变得圆润了许多,但依稀从那双眼睛里,还能找到当时秦风的影子。

    “好小子,前段时间子墨还打电话来问你。”

    刘家成重重的在秦风肩膀上拍了一记,说道:“算你小子有良心,还没把老刘家给忘了,哎呦,大黄,你连我都咬?”

    刘家成这一巴掌拍在秦风肩头不要紧,原本正围着秦风摇着尾巴的大黄不乐意了,突然一口咬在了刘家成的手臂上,虽然没下死口,但刘家成的衣袖却是被撕扯破了。

    “老子这些年白养你了啊。”刘家成没好气的骂了大黄一声,却是再也不敢表现的和秦风过于亲热了,这老狗可是翻脸不认人的。

    “刘叔,不要紧吧,大黄,不准咬人!”秦风关心的扶住了刘家成,看到他的胳膊并未出血,这才放下心来。

    秦风从小带着妹妹生活,看惯了世人的白眼,不过对他好的人,秦风也是铭记在心的,面前的刘家成,以前就没少关照他。

    “没事,还好我反应快。”

    刘家成摇了摇头,在大黄下口的时候,他手臂上的肌肉就自动收缩了起来,否则这一口肯定是要见血的。

    “走,进去说话,好小子,真长成大人了。”

    刘家成本想再拍下秦风的,可是看着一旁虎视眈眈的大黄,伸出去的手又悻悻的缩了回去。

    “刘叔,我……我这进去,不会给您惹麻烦吧?”

    秦风有些迟疑的说道,他当年杀掉的孙家兄弟,在这小镇上有不少亲戚,万一传出去的话,秦风怕刘家和对方起冲突。

    “麻烦?什么麻烦?”刘家成眼睛一瞪,“我们刘家不找别人麻烦就不错了,在仓州这一亩三分地,谁敢找我们的麻烦?”

    自刘运焦起,刘家在北方江湖中,一直都是跺跺脚就能震动四方大佬级别的,这明面上收徒授武,但暗地里也是有些见不得光的生意,对国家的律法也未必就放在眼里了。

    所以在刘家成看来,孙家那两个不成器的东西,死了也就死了,平白还害秦风坐了几年大牢,这几年他到是没少找孙家的麻烦。

    带着秦风走进院子,刘家成伸手招呼过来一个三十来岁的精壮汉子,开口说道:“麻四,去,到镇子上称两斤猪头肉,再买只烧鸡,对了,再称点驴肉来……”

    “刘叔,四哥,不用那么客气。”秦风认识那叫麻四的中年人,他是刘家成的入门弟子,功夫练的十分扎实,当年秦风没少从他手上偷师。

    “你认识我?师父,这位是?”

    听到秦风的话后,麻四有些疑惑的向他看去,脸上忽然露出了恍然的神色,说道:“你小子是秦风,嘿,长这么大了?刚来的时候,还是个小豆芽菜呢。”

    秦风那会在这小镇的时候,只是和同龄的孩子关系不太好,但镇子上的大人都很喜欢他,经常用秦风的懂事来训斥自家的孩子。

    “秦风兄弟,你等一会,我买了菜就回来,晚上陪着师父,咱们好好喝一杯!”

    虽然秦风当年犯的是杀人罪,而且连杀了五个,这要换成一般的知情人,怕是见了秦风都要绕道走。

    但是在麻四这样的江湖汉子眼中,杀几个人算什么?快意恩仇才是大丈夫所为,是以对待秦风的态度也多了几分尊敬。

    “刘叔,这些年承蒙您照顾,秦风先谢谢您!”

    来到房间里后,秦风对着刘家成深深的鞠了一躬,这也是他欠这位老人的,当年偷学的武艺,大多都是从刘家成身上学到的。

    “你这孩子,命苦啊。”

    刘家成摇了摇头,招呼秦风坐了下来,说道:“我和子墨寻找了两年,都没找到小葭葭,不过按我大哥的说法,那孩子不是早夭之相,你不用担心。”

    对于聪明懂事的秦葭,刘家人都是很喜爱的,在秦风进监狱之后,刘家发动了北方江湖道上的朋友帮助寻找,但秦葭就像是从人间蒸发掉了一般,一点线索都没留下来。

    在秦风进监狱的第二年,刘子墨被父亲逼着去法国留学了,寻找秦葭的事情,也就被耽搁了下来。

    刘家三兄弟,老大跟随刘运焦时间最长,后来进入到商界,将功夫耽搁了下来,不过却是学了几分刘老爷子的相面之术,刘家成到也不是因为安慰秦风才有此一说的。

    “我也知道葭葭还在,就是怕她过的不好。”秦风闻言叹了口气,师父也曾经说过相同的话,秦风是相信妹妹还在世上的。

    “吉人自有天相,你也不用着急……”

    刘家成宽慰了秦风几句之后,开口说道:“秦风,这次回来就别走了,把这儿当家吧,我可以收你为徒。”

    其实早在秦风偷师的时候,刘家成就有意将秦风收入门下,不过却是被老爷子制止掉了,现在秦风劫难已过,他再没有这方面的顾虑了。

    “刘叔,我……我已经拜在别人门下了。”

    秦风看得出来刘家成是真心实意想要收自己为徒的,想了一下之后,也没隐瞒自己在监狱中遇到载昰的事情。

    这世上能让秦风信任的人不多,而刘家成正是其中一位,当然,关于那玉佩传承的事情,秦风自然是不会提的。

    “载昰?这个名字听着很陌生啊?”刘家成皱起了眉头,按理说这人识得父亲,他应该有些印象才对,不过想了半天,刘家成也没记起江湖上有这号人物。

    “江湖外八门,都是些偷鸡摸狗的家伙,秦风,我看你还是拜在八极门下吧,你气感已成,不出三十岁,就能成为一代宗师!”

    刘家成是唯一传承了刘运焦八极拳的刘家子弟,他的眼神还是很准的。

    在刘家成看来,秦风的眼睛隐隐带有一层润滑的光泽,这是练气有成的表现,单凭这一点,秦风的功夫怕是不比他那弟子麻四弱上多少了。

    秦风摇了摇头,说道:“刘叔,我自幼家中就发生了变故,到现在连仇人是谁都不知道,等我解决了这些事,再投入您老门下也不迟……”

    秦风有时候也会在想,自己究竟是不是那天煞孤星,七八岁的时候家中遭遇变故,父母失踪,前些年受了牢狱之灾,又和妹妹失散了,好像跟着自己的人,都没落得什么好下场。

    拜师载昰的时候,老爷子并没有说不能让秦风再投入他人门下,但秦风自觉命运坎坷,却是不愿意连累刘家。

    “我都不怕,你怕什么?”刘家成也是个火爆脾气,一拍桌子站了起来,说道:“日后查出你仇人是谁,我带人帮你灭了他们。”

    “师父,灭了谁啊?您老火气还是这么大?”

    刘家成话声未落,麻四两手拎满了东西走进来,对着秦风笑道:“刚好瘸六出摊了,他调的牛脸不错,我也称了两斤。”

    “麻烦四哥了……”

    秦风连忙将麻四手上的菜接了过去,回头说道:“刘叔,子墨是我兄弟,您是我长辈,有这层关系就行了。”

    “你这孩子仁义啊,老爷子当年看走眼了。”

    刘家成叹了口气,说道:“四儿,去把我那坛老酒拿来,今儿和秦风好好喝一杯,不要叫别人了,就你自个儿陪着。”

    在老辈人眼中,找一个能传下衣钵的好徒弟,和大海捞针也差不多,秦风品行资质都是极佳,但奈何却是不肯拜入八极门下。

    刘家成是豪爽之人,既然秦风不愿意,他也没勉强,拉着秦风在房间里开了一席,谈论着江湖中的往事,喝的痛快淋漓。

    “对了,我想起来了,在五十年代中期的时候,好像有个人来过刘家,像是你那师父。”酒过半晌,刘家成忽然想起一事,脸上露出了惊荣。

    “哦?刘叔,我师父门道可多了,出门未必就是真实相貌啊。”

    秦风闻言笑道,他到不是揭师父的短,载昰解放前名头也不小,解放初期一向是夹着尾巴做人的,但最后还是没能躲过去。

    “你师父是不是有个外号,叫做鬼见愁?”刘家成看向秦风。

    “咦?刘叔,那还真是我师父。”

    听到刘家成的话,秦风也想起来了,师父好像曾经说过在五六十年的时候,来过刘家,不过刘运焦那时去了台岛,只是见了刘家的一些后人。

    “嘿,你要是那位老爷子的弟子,我还真没法抢了……”

    刘家成摇了摇头,当年父亲跑去台岛,带走了大哥三弟,他和母亲留在了仓州,要不是江湖同道经常接济的话,怕是根本就活不到现在。

    载昰当时来到刘家的时候,就曾经留下了不少粮票和钱财,只是那会刘家成年龄还小,经过了几十年,记忆早已模糊了。

    有了这层关系,刘家成再不提收徒之事,只是劝秦风酒喝,一坛十斤的老酒被喝个精光后,三人也均是酩酊大醉。

    第二天一早秦风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睡在了刘子墨的房中,刚一睁开眼睛,就看到大黄趴在床下,心中顿时升起一股暖意。

    “大黄,以后我走哪都会带着你的。”

    秦风能感受到大黄对自己的那种眷恋,从抱养它到现在已经有八年多了,大黄也显露出了一些老态,已经不像以前那样活泼了。

    似乎听懂了秦风的话,大黄摇了摇尾巴,伸出舌头舔了舔秦风的手,在它的世界里,主人就是唯一。

    刚刚走出房间,秦风就看到刘家成已经在院子里摆起了拳架子,不由笑道:“刘叔,起那么早?”

    “老了,今儿晚起了一个小时……”收功之后,刘家成带着秦风去吃了早饭,两人坐回到了堂屋里。

    “刘叔,我要走了,一天找不到小葭,我这心里一天不安稳。”

    秦风来刘家,是为了感谢那些年刘家对自己的帮助,但他此次出来,最主要的目地还是寻找妹妹。

    “你要走我不拦你,日后有空了就回来坐坐。”刘家成点了点头,说道:“你等一下,子墨那小子有件东西让我交给你!”

    “刘叔,这……这物件怎么拿回来的?”

    刘家成走进里屋,片刻之后手上拿着个锦盒走了出来,秦风接过锦盒打开一看,整个人顿时都愣住了。

    这锦盒里放的不是别的东西,正是当年刘子墨所赠的那个枪头,和四年前初见时一样,枪头被擦拭的一尘不染,两边锋刃处,闪着丝丝寒光。

    “老爷子一共就打制了三把,岂能让它流落在外面?”

    刘家在仓州根深蒂固,政府部门也有不少关系,当年秦风判决下来之后,他们就托人把这枪头给取了回来。

    “秦风,这把枪头是子墨的,他说要给你当礼物,你拿走吧。”

    刘家成从锦盒里拿出了张对折的纸片,说道:“这是工艺品鉴定书,有这东西上火车什么的都可以携带。”

    “刘叔,这……这个太贵重了!”

    秦风将那枪头握在了手中,他怎么都没想到,已经出去留学两年的刘子墨,竟然还给自己准备了这么件礼物。

    和常人不同,如此饱尝人血的杀戮凶器,别人唯恐避之不及,但秦风不然,握着寒光四射的枪头,他心中居然有种安全感,就像是见到了老朋友一般。

    “汪……汪汪……”

    回到了从小生长的地方,大黄显得有些兴奋,屋前屋后的跑了一圈之后,耷拉着耳朵来到了秦风的身边,似乎它也感觉到缺少了一些什么。

    从刘家告别之后,秦风就来到了这个自己和妹妹生活了五年的地方。

    看着早已破败不堪的那间平房,秦风心中有诸多感慨,听麻四说,自从这里出了命案之后,就是那些后来的拾荒人,也没有一个敢住进来的。

    铁道两边长满了齐人高的杂草,显得愈发的荒芜,往日经常见到的羊倌也不见了,虽然日当正午,却是给人一种阴森森的感觉。

    秦风久久的站立在屋前,当下午……多的时候,一列火车呼啸而过,不知道是不是当年发生命案的缘故,这里的加水点都被遗弃掉了。

    “大黄,你说小葭会去哪里?”

    秦风的声音有些苦涩,拎起放在脚边的背包,自言自语的说道:“大黄,走,我就是用脚去量,也要把这条铁路走完!”

    在夕阳下,向前方蜿蜒曲伸的铁轨旁边,一人一狗被拉出两道长长的背影,背着旅行包的少年还在时不时的大黄狗说着话,偶尔能得到“汪汪”的两声回应。

    半个月后,风尘仆仆的秦风来到了距离津天市三十公里外的一处货场。

    津天市货站是京津往各地的最大一个火车中转货场,每天都有上百辆货车在这里进行调配更换车头后,开往全国各地。

    “津天,不知道能不能得到妹妹的消息。”

    沿着铁轨一路走来的秦风,此时的形象又回到了四五年前,身上的衣服虽然没有那么破旧,但却变得脏兮兮的,就连背后的旅行包也布满了灰尘。

    秦风那张年轻的脸上写满了疲惫,往日看上去有些细软的胡须,也变得又黑又硬,让他的年龄像是凭空大了好几岁。

    那列货车从仓州出发,但先是拐入到了泉城,从泉城又返回津天,线路十分的复杂,也让秦风多走了好多路。

    用双脚丈量了数百公里,秦风沿途没有放过任何一个列车停车点和有人迹的地方,但让他失望的是,还是没有得到任何妹妹的消息。

    “大黄,吃东西了……”

    秦风坐在了路轨旁的一个石阶上,从背包里拿出了一个塑料袋,里面有五六个馒头和两斤熟牛肉,他进监狱的这几年,大黄的嘴却是被刘家给养叼了,每顿是无肉不欢。

    在三个馒头里夹了牛肉喂给大黄之后,秦风狼吞虎咽的吃掉了剩下的两个,他现在也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自然不会亏待自个儿。

    拿出了个搪瓷缸子,秦风把水壶里的最后一点水倒给了大黄,自己站起身左右看了看,像这样的货场两旁,一般都会有些小工厂或者是商店的。

    “大黄,别乱跑!”

    摸了摸正在喝水的大黄,秦风往数十米外的一个大院走去,不过他刚一转身,大黄就用嘴叼起了缸子跟在了他的身后。

    “有人吗?”来到门房前,秦风大声喊了一句,他记得自己几年前也来过这个货场,不过那时这家工厂似乎关着门的。

    “谁啊?”

    随着话声,门房走出一个六十多岁的老头,看了一眼门外的秦风,眉头顿时皱了起来,没好气的说道:“要饭的赶紧走,白长这么大个子了,干点什么不能吃饱饭啊?”

    在**十年代,曾经出过一支有名的队伍,那就是“盲流”,词面解释是从农村中盲目流入城市的人。

    盲流最早要追溯到五十年代末的那场全国性饥荒的时候,当时几乎所有的非城镇户口的人,都曾经有过要饭的经历。

    到了后来,任何没有城镇户口的人都被列入到了这个行列里,而一些乞讨要饭的人,正是盲流大军中的主力,因为他们的流动性,正符合了盲流的特性。

    笔者对这类人群没有任何的歧视,但不可否认的是,这种流动性催生了许多罪恶的发生,小偷小摸就不说了,很多恶性伤人案件,也都发生在这个群体之间。

    所以到了九十年代末期的时候,很多人只要看到那些拾破烂的流浪汉,就会下意识的进行一些防范。

    这个小工厂前段时间就丢失了一些钢材,所以看门的老头自然对秦风就没什么好脸色了,没拿扫把赶人已经不错了。

    “大爷,我不是要饭的。”

    虽然带着妹妹最初曾经要过一段时间的饭,但秦风并不认可这个说法,很认真的纠正了老头的称呼后,秦风拿出了包烟,给老头敬上一根,开口说道:“大爷,我真不是要饭的,路过您这,想讨口水喝。”

    “哎呦,红塔山啊?从哪儿偷来的啊?”

    见到秦风手中的香烟,看门老头愣了一下,不过随之就满脸怒气,伸手抄起了门口的大扫把,那架势像是真要打人了。

    “汪……”

    老头刚挥起扫把,大黄冷不防的从秦风身后窜了出来,一口咬在了扫把上,吓得老头连忙扔下扫把,往后退了好几步。

    “大黄,回来。”

    秦风唤了一声大黄,随手将那包红塔山扔了过去,苦笑着说道:“大爷,我的不是要饭的,不给口水喝就算了,我能问您点事儿吗?”

    “小子,不是要饭的穿成这样干什么?”

    九七年这会,一包红塔山也要卖到九块钱的,而老头一个月看门的工资不过就200多,平时抽的都是几毛钱一包的大前门。

    眼见秦风毫不犹豫的就将一整包烟扔了过来,再加上秦风那一口的津天口音,老头到是有几分信了秦风的话了。

    “大爷,我从仓州一路走过来,这身上能干净吗?”

    秦风将刚才拿在手上的那根烟塞在了老头的手里,然后掏出了个一次性打火机,帮老头点着了火,说道:“大爷,先给口水喝吧,这天气热死个人……”

    从进入九十年代,这夏天来的就是一年比一年早。

    此刻不过五月,太阳就已经毒辣的很,尤其是在铁轨旁的石子地上走路,那地面都能蒸腾出一股热气来,吃了熟牛肉夹馍后,秦风更是喉咙嗓子直冒烟。

    “好,你进屋来吧,那狗别让进来了,你看脏成什么样了?”

    老头很享受秦风这种全方位的服务,美美的抽了一口香烟后,脸色也缓和了许多,接着说道:“那边有蓄水池子,刷车用的,回头给你的狗洗洗,这味道大的很呀。”

    “大黄,去,自己去洗洗。”

    秦风冲着大黄吆喝了一句,回身接过了老头递来的一茶缸凉白开,一口气喝下肚后,苦笑着说道:“我自己连喝的水都没有,哪有功夫给他洗澡啊?”

    “小伙子,说说吧,怎么搞成这幅模样啊?”

    看在那包红塔山的份上,老头在秦风喝完水后,又递了条湿毛巾过去,说道:“你这是从哪里来的?没事从仓州走到这边来干嘛?”

    一般来到这货场的,大多都是那些为了回家省路费的民工,或者是想换个城市讨生活的盲流,但像是秦风这样带着条大狗一路走来的,却是不多见。

    “大爷,是这样的。”

    秦风这一路上早就说顺了口,“我和妹妹以前经常在铁路上玩,有一次妹妹爬到一个平板车上,谁知道那列火车一下子开了,妹妹没能下来,我……我这都找了好几年了……”

    这一番话,秦风也不知道重复多少遍了,但每一次说完之后,对方的反应总是会让他失望,这一次秦风也并没有抱太大的希望。

    不过老头听完秦风的话后,却是犹豫了一下,开口说道:“你妹妹?多大的孩子呀?这每年都有不少流浪的小孩在货场里,要我说,还真说不好……”

    “我妹妹四年前八、九岁的样子,皮肤特别白,眼睛大大的,笑起来像个月牙儿一样,对了,当时她留着个娃娃头。”

    听到老头的话,秦风的眼睛猛地亮了起来,一把抓住了老头的胳膊,急道:“大爷,您……您见过我妹妹吗?”

    “哎……哎,轻点,小伙子,我这老骨头可经不起你抓啊。”

    秦风情急之下,手上却是没有控制住力道,抓得那老头连声怪叫了起来,等到秦风反应过来松开了手,老头小臂处已然被捏出了几个红指印。

    “我说你小子想杀人啊?怪不得敢带条狗就满铁路的溜达,敢情手劲不小?”

    老头呲牙咧嘴的在小臂处揉了揉,他可是清楚那些拾荒者的秉性,人多的时候就是拾破烂的,遇到有人落单的时候,说不定就会客串一把拦路抢劫。

    “大爷,对不住,真是对不住……”

    秦风连声道着歉,右手又伸进了背包里,再掏出来的时候,赫然又多了一包红塔山,俗话说礼多人不怪,这一路上单是香烟秦风就发出去两条了。

    “大爷,您看,这个就是我妹妹,您见过他吗?”随着香烟拿出来的,还有一张小女孩的画像,这是秦风按照自己记忆画出来的,他感觉能和妹妹有**分相像。

    “小伙子,心情我能理解,下回别这么冲动了啊。”

    见到又是一包香烟塞进了口袋,老头的怒火早就消失的无影无踪,从刚才那包拆开了的红塔山里掏出了一根,闻了闻又塞了回去,拿出一支大前门给自个儿点上了。

    “咦,照你画上的这女孩,我好像还真有那么一点印象。”

    美美的抽上一口香烟,老头打量着着那张画像,点了点头说道:“应该是四年前的冬天吧?几月份我记不清了,不过那会好像还没过年……

    我当时出去捡煤块,见到从一个平板车上下来一女孩,脸上好像有血,本来我想喊着她的,谁知道那女孩一直哭着就出了车站,我……我也就没追上去。

    对了,那列火车好像就是那边那一列,你看离我这边那么远,我想追也来不及了……”

    说着话,老头指了下远处正等着编排的列车,顺着他的手指看去,秦风发现,那正是自己一路追寻着的火车。

    火车货站,运输最多的无疑就是煤炭了,这些生活在货站旁边的人,烧煤根本就不需要花钱,所谓的捡,其实就是拿个耙子直接从车上扒拉。

    老头一来当时正在扒拉煤,二来距离那个平板火车有点远,中间隔了三道铁轨,再加上平时也常见到一些爬火车的小孩子,是以虽然心里有点奇怪,但也没有追下去。

    “是……是葭葭!”强自压抑住心中兴奋的秦风,大声喊了出来,“没错,一定是葭葭!”

    按照老头所说的时间列车还有小女孩的形象,应该就是秦葭无疑了,苦苦寻找了妹妹好几年,秦风终于得到了一丝关于妹妹的下落。

    这也难怪当年刘子墨等人没能找到秦葭,毕竟铁路沿途像这样的小工厂,没有一千也有八百家,几乎比比皆是,否则秦风也不会几百公里的路走了半个多月。

    “小伙子,真是你妹妹啊?我说,你怎么那么不小心呢?哎,哎,轻点,你轻点啊!”老头数落了秦风几句,可是话声未落,胳膊又是一疼。

    “大爷,您……您知道她去哪里了吗?”秦风一激动,差点又将老头的胳膊给捏断了,疼的老头大声喊叫了起来。

    或许是拿了秦风两包香烟,又或者有当时没拦下那小女孩愧疚的缘故,老头这次没卖关子,等秦风放开手后,开口说道:“这个……我真的不知道,那里出去就是镇区了,四通八达的,谁知道她会去哪啊?”

    “大爷,谢谢您,真的谢谢您了!”

    秦风也顾不上给水壶灌满水,口中打了个唿哨,直接就冲出了门房,正在院子储水池里泡着的大黄猛地窜了出来,跑出门时一个哆嗦,甩了那老头一脸的水珠。

    火车货场不比客运站,除了检票出口之外,周围近一公里都是有围墙的,货场几乎哪里都能进出,老头所指的方向,出去就是一条大马路。

    马路上人不多,也没见有什么店铺,秦风顺着马路走了大概五分钟后,遇到了一个十字路口,上面分明标注了往京城和津天的方向,却是一条国道。

    “就是一个个的问人,我也要找到妹妹的下落。”

    咬了咬牙,秦风朝着一个方向走去,国道上都有些供司机落脚吃饭的饭店,如果妹妹出现过,相信会有人能看到的。

    “大叔,你几年前见过一个小女孩吗?”

    “大姐,四年前有个小女孩来过这里吗?”

    “这位大哥,您看看这画像,见过这女孩吗?”

    秦风沿着长长的国道,充满希望的进到一家家饭店或者小旅馆中,但每次出来的时候,脸上却是挂满了失望的神色。

    两天之后,秦风几乎从津天市走到了京城,不过还是没有得到任何关于妹妹的消息,不死心的秦风又回到了那个十字路口,往津天市的方向走去。

    同样,当秦风站在津天市热闹的海河旁边,依然没能得到妹妹的下落,似乎从那十字路口处,秦葭就消失不见了,沿途那么多家饭店,居然没有一个人见过妹妹。

    秦风也曾经怀疑妹妹是否在那里出了车祸,但询问了很多人,四年前都没有发生过小女孩没车撞的事件,这也让秦风安心了许多,至少……妹妹还活着!

    “莫非……妹妹当时被过往的车辆带走了?”

    站在熙熙攘攘的街头,秦风心头闪过一个念头,随之变得无力了起来,如果真是那样的话,他就是大海捞针,很难将妹妹寻找到了。

    “葭葭那会已经八岁了,他应该能记得我,到报纸上去发寻人启事,对,就这么办!”

    在九十年代末期,网络虽然已经有了,但远不如报纸的覆盖面大,想到这一点的秦风也没去找谢轩和李天远,直接来到了津天的日报社。

    发寻人启事并不需要太复杂的手续,一般都是按字收费的,秦风写下了一段二十多字的广告,足足花费了两百多块钱,并且要求连登十天。

    当然,看过了报纸样刊的秦风,实在有些怀疑那豆腐块大小的寻人启事,是否真的能被妹妹或者收养妹妹的人看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