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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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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最怕的是什么?

    有的人怕蛇,见到蛇便喘不过气来,明明是无毒的草蛇,却还是要大呼小叫,深怕被咬上一口,魂归西天,有的人怕痛,哪怕是手上一道被纸片刮开的口子,也要痛哭流涕,仿佛是被刀狠狠劈掉了一条胳膊半条腿似得那么疼,有的人则怕回忆,缅怀过去便是老了的证明之一,这么说来,这人也是怕老的。

    谁不怕老呢?

    红颜辞镜,花辞树,最是人间留不住的,便是时光。

    想要留下的时光有多少?

    恋人想要留住与对方相处的甜蜜时光,父母想要留住自己与孩子共渡天伦之乐的岁月,青年想要留住自己的意气风华,壮年人想要留住自己的风华正茂,老年人则不过是想多活一会儿,有时候什么都比不过仇敌的时候,只能比对方多活的久一点,总算是有能够胜利的地方。

    在左轻侯看来,他大概更想留住的是女儿的性命。

    屋内的丫鬟痛哭流涕,她在悲自己照顾的小姐,那左轻侯的独生女儿,掌上明珠——左明珠。

    她是不是也在悲自己未知的命运呢?

    失去了伺候的小姐,她接下去的命运又会如何?

    掷杯山庄没有第二位要人伺候的小姐,她又不会其他能够安身立命、衣食无忧的本事,未来又该如何是好?

    她在哭小姐,也在哭自己。

    如此说来,哭自己的想必更多一些吧。

    但也说不准。

    可能这丫鬟也不知道自己心中的想法。

    而左轻侯也不管上了山庄的几位客人,以及那脸色一变的大夫,直奔女儿的房中。

    许娇娇和陆小凤花满楼三人面面相觑,她慢吞吞的说道:“那……改日再来?”

    花满楼却在叹息。

    好端端地女孩子,忽然就芳消玉损了,那又怎么不让人叹气呢?

    陆小凤看着许娇娇,她那双眼睛清澈透亮,也不知道是懂了还是没懂。

    她可能看透生死,可话却说的不合时宜。

    然而她要是个“合时宜”的人,那陆小凤可能就不会和许不高兴做朋友了。

    所以陆小凤只是揉了揉许娇娇的头,冲她摇了摇头,示意让她别再多说话了。

    许娇娇甩开陆小凤的手,直往屋子里头去。

    那屋子里头一股子药味,许娇娇闻着就皱眉,而后再看屋内的状况,那左轻侯正抱着女儿的尸体哭。

    看样子真是死了。

    可许娇娇却眨了眨眼睛,“哦”了一声,不再说话。

    而那左轻侯见到了许娇娇进了屋,也不管这做法妥不妥当,便对着她连声哀求:“许神医,求您救救我的女儿!”

    堂堂一方豪杰,武林高手,此刻与那普通人家的父亲别无二致,若是失去了心爱的女儿,只要有可能,什么法子都想要试一试。

    只要看到许娇娇,就想到她“活人不医”的牌子,想到她的这块牌子,就觉得有一线希望。

    有人死去,就会有那人的至亲至爱之人悲痛欲绝。

    可看到失去女儿的父亲悲痛欲绝的样子,许娇娇却笑了。

    她对所有的病人——所有的求诊家属,也全都是这幅样子。

    完全不考虑对方的心情,也不愿意为了配合别人的悲伤,让自己变成另外一个严肃的人。

    一位医者,要治病,就不能按照病人的想法来,自己要有自己的主见,绝对不能妥协。

    若是华佗妥协了,那他就不会死在曹操手上了。

    哦,反正野史是这么说的。

    许娇娇指了指屋外,笑道:“这个病怎么治,你要问张简斋。”

    左轻侯骇道:“若他有这等本事,我女儿怎么还会死?!”

    许娇娇道:“嗯,我不治别的大夫能治得好的病,别人家我是不知道,但是你女儿的病,我知道那位张大夫一定能够治得好。”

    他们俩正说到这儿,话题的中心人物——张简斋已经走了进来。

    他脸上带着苦笑和惨笑混杂后的神情,他惨然道:“许神医为何这么说?死人复活,我怎么做得到?”

    许娇娇点了点头,道:“哦,这一点啊,嗯,本来死人就不能复活嘛。”

    她说的是“不能”,而不是“不行”。

    不能和不行是有大的区别的。

    一个是做得到但是不能做,另外一个是根本做不到。

    左轻侯颤声问道:“你、你说!许神医你想要多少诊金,尽管开口!”

    许娇娇连忙转了个身,一点也不想被左轻侯直愣愣的盯着,她反问道:“我都说了啊,这个病不用我治,我不用出马,这位张大夫就能治了。”

    她还是坚持着这种古怪透顶的说法,这听上去简直像是要将责任推卸到张简斋的头上去。

    陆小凤想替许娇娇撑腰,可却不知道从何说起的好。

    毕竟那位左姑娘,确实是已经死透了的样子。

    没有呼吸,没有心跳,这不是死人又是什么?

    若是说龟息*……

    左明珠在江湖上有个“玉娇娃”的外号,说的是她人美,还有个牛逼的爹左轻侯,绝不是说她的武功有多高。

    她武功差极了,简直可以说是稀疏平常,这样子的一个姑娘,不可能学得会西域那块儿流传过来的龟息*。

    这门功夫就算是陆小凤,他也只在书上看过,也没见过有谁能用得出来。

    许娇娇拍了拍手,说道:“好,张大夫,看你的了。”

    她还伸手推了推这位据说武功也不弱的大夫,可人家居然被她往前一推,就踉踉跄跄的向前走了几步。

    便在这时,左明珠忽然睁开了眼睛。

    左轻侯大喜过望,连忙轻声说道:“明珠,明珠,我的女儿,你可好了?”

    可左明珠睁开了眼睛后,忽然瑟缩的往后一退,立马又喊道:“你是谁!你别过来!”

    一番兵荒马乱之下,还是亏得花满楼登场,才算是安抚了这位像是失忆了的姑娘。

    可问下来,那姑娘却说自己不是左明珠,更不知道他们这群人在说什么。

    她颤巍巍的说道:“我不是那什么左明珠,我姓施,是施家庄的施茵,你去问,你快去问!”

    那姑娘慌慌张张,心神不定,而花满楼只是安抚道:“姑娘莫慌,一切定有个说法,姑娘切莫惊慌。”

    许娇娇摸着下巴,忽然“哦”了一下,一副将所有的事情全都看穿了的样子。

    要说不在状况之内,她却一副“了若指掌”洞若明火的样子,可要说她在状态之内,却偏偏一副“你家死了女儿啊,哦,这样啊”,这么冷淡又无情的样子。

    哪怕是素不相识的普通人,乍然撞见一位父亲死了女儿,悲痛欲绝之下,也绝不会那么冷淡,甚至还笑得出来。

    可她偏偏态度很冷淡,而且还笑了起来。

    许娇娇对这事情的态度很奇怪,以至于陆小凤忽然想到了她走哪儿哪儿出事的状况。

    说起来他也没道理说许娇娇是个人形灾难制造机,他自己也是走哪儿哪儿就鸡飞狗跳一阵。

    所以陆小凤戳了戳许娇娇的胳膊,问道:“许不高兴,你有没有什么招儿?”

    他其实也不抱什么希望。

    许不高兴身上带着返魂香,可那归来的魂也就她见了,其他人也没亲眼见到,可她却做出了就连唐门一等一的暗器大家都没能做出来的孔雀翎。

    这家伙明明是个连碗都不会洗的家务废,要让她想出来暗器怎么做,不如问问她能不能将木头削平。

    就算她有一手好木工,可她也没见过孔雀翎的制作图纸。

    但要是没点什么鬼神之说,陆小凤就完全弄不懂许不高兴是怎么搞出来的孔雀翎了。

    就算最后的结局算不上是什么皆大欢喜的好状况,可也没落得一个凄凉的悲惨发展。

    许娇娇忽然说道:“这很简单啊,说是借尸还魂也不对,大概就是魂魄回错了肉身罢了。”

    她来自几十万年之后,却偏偏在几十万年的唐朝口口声声说着借尸还魂的事情出来。

    许娇娇心道,这要是让我亲妈知道,一定要揍死我了。

    可这也没辙,要不是这么做,接下去怕是就没什么回转的余地了。

    左轻侯便问道:“许姑娘可有什么办法不成?”

    他的话里头并没有多少期待。

    现在的状况已经让他完全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他的女儿病死了后又重新醒了过来,可她睁开眼睛之后,口中却说自己不是左明珠,而是那什么施家庄的施茵。

    这是苍天都要玩他吗?

    许娇娇笑眯眯地说道:“我当然有办法啦。”

    她的办法简单明快又匪夷所思,让人不可置信。

    “既然是还魂还错了,那就下地府问问阴司判官是不是搞错了就行啊。”

    什么鬼?

    许娇娇从怀中摸出一枚五彩斑斓的药丸,要了一杯茶,将纸包里的粉倒了进去,然后将这杯茶举了起来,她笑道:“左先生愿不愿意去?”

    她问的意思是,左轻侯,你愿不愿意去阴司找判官问问清楚,是不是他们弄错了,把别人家的女儿还魂到了你家闺女的身上去?

    她又将自己的意思再说了一遍。

    后又道:“这一杯你喝下去,就能走啦。”

    左轻侯没有生气,反倒是认真的问道:“我怎么回来?”

    许娇娇回答道:“若是阴司弄错了,必然会纠正此事,你是苦主,去了当然能回来。”

    左轻侯结果茶杯,一仰头就将茶喝了下去,然后就倒在了地上。

    陆小凤一摸脉象,一看脸色,惊道:“这是死了么!”

    许娇娇撇了撇嘴,席地而坐,一手托着腮,看着众人。

    她所在的位置,正好能将屋内所有的人都看在眼里。

    “放心啦,只要没弄错,那一定能回来。”

    床上的“施茵”或者是说是“左明珠”,轻声问道:“那要是错了呢?”

    许娇娇理所当然的回答道:“要不是阴司出了错,那就回不来啦。”

    “施茵”睁大了双眼,惊道:“那怎么都是你说的有理,谁知道你是不是就一副□□害死了他!”

    许娇娇看了施茵好一会儿,漠然道:“你没救了。”

    陆小凤是头一次看到许娇娇说出这种话来。

    许不高兴可以在蝙蝠岛上拼得性命不要也要去将那些受苦受折磨的女子救出来,也可以单人一骑飞奔数百里从京城跑到江南医花满楼的眼睛。

    她从来不会放弃任何一个人。

    她不是那样轻言放弃的人。

    可偏偏她却说了这种话。